是誰?究竟是誰?
那道無聲無息悄然在腳邊綻放的裂縫,看似不起眼,但趙承旭從中感受到是一種無可匹敵丶無堅不摧的氣息。
他想不到任何方法來擋下這一擊。他引以為傲的天生命禁丶身上攜帶的符咒禁物,沒有一樣能保得住他。一旦被命中,就隻有「粉身碎骨」這一種結局豈能有這般荒唐事?!
但理智告訴他,這就是事實。內心直覺正在提醒他,這不過是一個「小小的警告」,某人讓他別再繼續向前,而他唯有聽從這一個選擇。
如此絕望丶屈辱的情緒,讓趙承旭立刻聯想到不久前在小鎮的經曆:他在不知不覺間被人奪走了意識,毫無反抗之力。
雖然性質不相同,但在這兩次經曆中,他都感受到了強烈的無力感,神龍見首不見尾的「對方」,實力要遠勝自己。
從那道斬擊飛來的方向看,此人就在咒禁師隊伍裏的那二十來個人裏,他(她)並沒有掩飾的打算·
到底是誰?
最顯眼的無非是時輪會的那兩位領隊,趙承旭暗中思付,但他們定然沒這本事。
靈覺並沒有捕捉到任何遠超自己的強者氣息,不像那頭湖妖,還在源源不斷散發著濃烈渾厚的陰烈。
這反而足以證明他的猜測:對方的實力已經抵達另一個次元。唯有與尋常咒禁師不是一個世界的絕世強者,才能行走於人群之中,卻讓人渾然未覺。
」此人為何不肯直接出手?他想不出有任何隱瞞身份的必要。
不像自己,因為競爭者中有不止一位同等級的對手,所以才會想方設法銷聲匿跡,避開與人為敵的風險。
假如有壓倒性實力的人是他,肯定會選擇在第一時間把這裏的人清掃千淨,
獨占整座遺跡。
除非—
趙承旭的腦海裏隻剩下一種猜測。
這場試煉丶這趟遠古遺跡之行,是因為對方的惡趣味才能維持下去;這裏的所有人,包括咒禁師和試煉裏的妖怪,全都被當成了打發時間的玩具。
他心底浮現出強烈的無力感。
越是這種難以捉摸的人,越是容易令人感到恐懼,因為誰都不知道對方接下來會做出什麽。
趙承旭之所以能猜到,是因為他自己偶爾會加入某些「低端局」,扮演著類似的角色。
發生在三線城市裏的靈異事件,參與者中最強者實力不會超過乙等。這種情況很常見,因為咒禁師的中堅群體就是這個水準。
當趙承旭有機會參與其中,確認其他人都對他產生不了任何威脅時,接下來的就是隨心所欲的時間。
有時行善舉丶有時行惡事;有時用一些可笑的理由懲罰他人,又會用另一些毫無道理的理由獎勵他人。
沒有標準,隻循著當下的想法,心意隨時變更。於是在其他人眼中,他就成了喜怒無常,必須想方設法討好的「強者」一他沉迷在這種隨意操縱和玩弄他人的感覺裏,樂此不疲。
他雖然不自認為是純粹的惡徒,與那群邪術師不是一路人;但對於弱者們來說,被人當成玩具,自然不是件讓人開心的事。
他曾經的肆意妄為,給予他人的那份屈辱,在那些自尊心強烈的弱者眼裏,
與魔鬼沒有區別。
而現在,這個「玩具」的身份,輪到他自己來當了。
對方並沒有認真地要殺死他,僅僅是隨手一擊,斬裂了他眼前的地表,警告他:假如不按照他(她)的想法來,就隻有身首異處一個下場。
「好,好———·我明白了。」
趙承旭喃喃自語,將屈辱感吞入肚裏。
「我會按你說的來。總之就是————不能作弊,對吧?」
沒關係,再等等。
那扇門近在眼前,他伸手就能推開它,到那時——
*
班瀚保護著眾人,用咒禁帶他們一口氣飛上兩千米以上的高空,那是發瘋的湖妖暫時難以觸碰的地方。
試煉區域雖然有結界的阻擋,但在縱向空間上並無限製。
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已經安全了。這頭妖怪不止有著強橫霸道的恐怖力量,還能噴吐噬人黑霧,不知是否有其它妖術不曾使出。
此外,看它從湖中升起的那一幕,就知道它有著驚人的運動能力一頭體長八百米以上的巨獸,若是全力跳躍和奔弛起來·
「得盡快處理。」
班瀚心想。
對抗體型丶力量差距懸殊的鬼怪,就得找到核心破壞,這是他的經驗之談。
雖然這頭湖妖規模之巨大,在他遇見過的所有怪物裏都稱得上一個「最」字,但畢竟沒有超出甲等的界限。
班瀚全力發動「望氣術」,在一片龐雜斑駁的妖氣之中,尋找到十幾處疑似核心的位置,顏色相較於軀體周邊更為濃鬱,分散在身軀的不同高度。
妖魔的生命力遠勝人類,因此對咒禁師而言稱得上致死的傷害,對妖魔卻往往難以一擊斃命,需要一口氣摧毀其全身的弱點。
「跟著我的指示來。」
他對同伴說。
「明白。」
喬婉的回應乾脆利落。
她手中的千機匣迅速變形,最終變為劍的姿態。
女咒禁師擁有的能力為《百般武藝》。任何武器丶裝備和道具,無論是舊時代的冷兵器還是現代的熱兵器,隻要拿到手中就能熟練運用,水準不亞於浸淫此道幾十年的老手,千機匣正是最合適她的武器。
但這僅僅是她表麵上的能力。喬婉真正的殺手是她在晉升甲等以後,自身命禁根據本人願望出現的升級-
她能將「百般武藝」的效果全數集中到她最擅長的一種之上,量變堆疊產生質變,讓技藝抵達神乎其神的境地。
在這種狀態下,她本人的真會被大量消耗,所以隻能維持一段時間。
為保留這份底牌,喬婉平常戰鬥用的都是技藝與禁物的配合,警如與飛天僵屍戰鬥的時候。
等到該用的時候喬婉全神貫注地握緊手中之劍,先是雙眼;再度睜開的時候,瞳孔神光乍現,與劍上閃爍的鋒銳寒芒不相上下。
「轟!」
本人移動的刹那,背後揚起激波,在空中蕩漾開來圈圈漣漪,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,隨即出現在湖妖的其中一根腕足附近。
「鏗一手起劍落,寒星般的劍芒在尖端處亮起,釋放出巨大的月牙狀衝擊波,將其斬落一截。
湖妖發出怒號,黑煙散開,另一根腕足猛地席卷過來,試圖抓住偷襲者;但喬婉的身影已然消失。
再度出現時,她來到了千米高空,對準湖妖那碩大的眼球,遞劍刺出「吼!」
瀑布般的汙血狂湧而出,湖妖的咆哮中充滿著瘋狂與憤怒,卻也難免有了虛弱之意。
在班瀚的指示下,喬婉迅速擊破妖魔身上的各個弱點,八百米高的軀體頹然倒下。
然而,湖妖不僅生命力頑強,還有著不亞於人類的智能。
它見一時間抓不住喬婉,為擺脫被動挨打的局麵,立刻更改策略。
在倒下之時,湖妖盤踞起身體,腕足不再探出,而是盡數收縮回來,倚為屏障;同時,它身上每一處孔穴都在拚命噴吐黑煙。
滾滾黑煙彌漫,將整座湖泊包裹在內。
收縮姿態下的它變得更具備威脅性,腕足能更快捕捉到接近的目標,而那極具腐蝕性的黑煙雖然能靠燃燒真烈硬抗,但作為主力進攻手的喬婉,高速行動與釋放劍氣本就需要消耗大量真烈,此時還想突破妖魔的陷阱,就顯得力有未逮了。
心中測算了一下直接衝入黑煙覆蓋區的風險,喬婉理智地退回空中,打算與班先生商量新的策略。
但就在這時,意料之外的強援出現如浪潮般的黑霧之中,不知從何時起,增添了幾縷乳白色。
白色的煙氣悄然混雜在空氣中,就像在水麵中渙散開來的顏料,反過來開始侵蝕洶湧的黑煙。
班瀚眯起眼睛。
在他的「望氣術」中,一道耀眼的光芒自地麵升起。
之前藏匿身形的某位甲等咒禁師,選擇在這一刻主動暴露真身。
他的聲音傳入時輪會二人的耳中,聽起來是位年輕人。
「我會用能力控製住它。用劍的那位女土,看準有白色霧氣的地方,請盡管往裏麵衝。」
「好。」
喬婉也不遲疑,果斷答應下來。
新出現的年輕咒禁師操控似煙似霧的白色氣流,將湖妖的控製範圍不斷壓縮,喬婉的劍刃再無阻擋,「」砍斷所有腕足,最後刺穿它的頭顱。
在一次又一次的掙紮中,原本的湖泊已經見底,隻剩泥濘的底部。
伴隨淒厲的吼叫聲,湖妖身上綻開無數道傷口,在三位甲等咒禁師的聯手進攻下,它終於不堪重負,倒在泥坑裏。
「哦,這家夥倒是很聽話啊。
伊清顏眯起眼睛,雖然聽起來是誇獎,但她卻完全沒笑,隻是打了個哈欠,
略感無聊。
「我最討厭滑頭,真是越看越不爽。」
「他大概是打著先聽從指示,等通過試煉成為天宮之主後,再做報複的打算。」
「..—·真的嗎?」伊清顏眨了眨眼,好像有了一點點興趣。「隻要掌握這座遠古遺跡,就能成為特等咒禁師?」
岑冬生搖搖頭。
他不覺得有這麽容易。
雖然這裏的確很特別,從規模和性質來看,是岑冬生上輩子所知的任何一座遠古遺跡都無法相提並論的地方。
但要說這就能誕生一位新的頂尖強者,明顯不太像話。真有此事,上一世很難瞞得住別人,因為最後的贏家是行事從不遮掩的平等王。
此外,岑冬生還未見到此行的目的。
「殺生刀,理應藏在更深處的位置—-卻不知它與天宮有何關聯,聽上去八竿子打不著。」
他心中的疑問函需解答。
「他做不到的,因為我們不會坐視不理。」岑冬生說。
本來就是為了藉助趙承緒的身份打開大門,之後再行搶奪。
「唉,那就是暫時」還不能動手的意思吧。」
伊清顏的手指微微彎曲一下。
與她血脈相連的岑冬生,能感受到少女這一刻的內心情緒正在如浪潮般起伏,隻是被強行按捺在心底。
這份「別致」的衝動,他已經很熟悉了。顯然不是衝著區區一位甲等咒禁師去的。
「清顏?」
「嗯?」
「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?」
岑冬生聽過一個半開玩笑的說法,「戒刀·殺生」對平等王而言,就像遊戲裏角色的專武。
雖然擁有複數特等咒禁或禁物之後,效果融合丶互相搭配是應有之理,但據說平等王擁有的武器尤其適合她,能讓她原本就舉世無雙的破壞力更上一層樓。
既然合拍到這種程度,二者在冥冥之中,說不定真的存在某種聯係呢?
伊清顏沒有立刻回答,她的目光穿過山穀,穿過深處的那扇大門,這一眼仿佛直接望到了宮殿群落的深處。
「我隻是有種預感—」
她朝前方抬起一根手指,篤定地說。
「在那裏,有值得一殺的對象。」
*
「兩位好。」
趙承旭化身一縷白煙,飄散到空中,隨即出現在班瀚與喬婉二人麵前。
「我是趙承旭,無所屬的自由咒禁師。」
「我有聽說過這個名字,你在傭兵這行算是鼎鼎大名啊。」
「嗬嗬,全靠各位同行和顧客抬愛,當不得真。」
說是「有名」,其實主要是負麵評價。起碼在班瀚這樣有組織的咒禁師眼裏,像趙承旭這樣的傭兵與流氓無異,隻知追逐利益,毫無廉恥可言,更不懂得團隊協作。
在遠古遺跡這種地方遇上了,是需要戒備的對象。
不過,眼下對方畢竟是幫了忙,態度又稱得上友善,班瀚自然不會將警惕心放在台麵上,笑嗬嗬地相互介紹。
「接下來就是最後一關了,希望我們能一起攜手對敵。」
「那是當然。」
趙承旭滿口答應。他的目光在時輪會眾人身上掠過,注意到了外表矚目的兄妹倆,驚奇道:
「你們這裏怎麽還有兩位普通人?」
「這是剛才鎮子被摧毀的時候,我們救下來的路人—」
趙承旭與那位青年對視。
那個瞬間,他的表情和眼神一起凝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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