咒禁之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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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8章 忒修斯之船

    

      第328章 忒修斯之船

      對於少女的嘲諷,安知真並未生氣,她隻是態度溫和地反問道:

      “那你呢?”

      “我當然會盡全力,確保能在短時間內殺死那個草菅人命的惡人。”

      伊清顏一臉嚴肅地回答。

      “就算是為了哥哥的心理健康,我都會努力保護普通人的安全。”

      當然,雖然她嘴上說是“為了哥哥”,但要是岑冬生在場聽到這句話,隻會覺得詫異吧。

      平等王就是平等王。她會為弱者而戰,卻不會顧惜性命。假如伊清顏是那種會在戰鬥時考慮到無辜群眾的咒禁師,她在後世就不至於惡名昭著。

      從岑冬生的角度來看,雖然她的殘忍無道時常有被其他擁有龐大宣傳機器的“祖”誇大宣傳之嫌,但不論是主動或被動,在她的破壞性力量之下毀於一旦的城市,的確不止一座兩座,這點毋庸置疑。

      就算這輩子的伊清顏看起來因岑冬生的緣故而有所改變,但她從行為與話語中時常透露出迥異於常人的價值觀,證明其瘋狂本質並未改變,隻是添了一個能加以管束的人。

      ——果然,少女的下一句話,話鋒一轉。

      “隻不過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她說。

      “隻不過?”

      “可能會心有餘而力不足。”伊清顏撇了撇嘴,“畢竟對手是和我同等級的人,要是真的拚上全力,沒有人能阻止。”

      這大概是她第一次承認能力上的局限……

      安知真忍不住失笑。

      “你笑什麽?我是認真的,我與你這個從一開始就沒把人命放在心上的壞女人可不一樣。”

      “不,我當然知道你是認真的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姐姐大人越發覺得這孩子可愛了。

      她以前對伊清顏的態度雖然不像對方那般尖銳和對抗,但要說真是好姐妹,恐怕誰都不會相信。

      不過,大概是因為剛才聯手合作過一次的緣故,安知真發現,自己和這孩子之間還真的存在某種“默契”。

      相性看似迥異,卻打不起來——這種奇妙而脆弱的關係一旦持續下去,說不定有一天就能產生性質上的轉變。

      要是冬生再努力些,說不定真能實現他那個把她們一起抱上床的“偉大願望”呢……

      安知真在心中暗笑。男人腦子裏在轉悠哪些糟糕念頭,她總是一眼就能看穿。

      “清顏妹妹,在這個距離下,我隻能當個輔助了。”

      相比起伊清顏,安知真並沒有高速機動的手段;加之她需要在岑冬生的時候及時提供幫助,所以並沒有趕到附近。

      “……夠了。”

      伊清顏低聲回答。

      她沒有再次拒絕來自“討厭女人”的幫助,身影在原地消失。

      *

      “你好,打擾了。”

      宋雨棠敲了敲房門,卻無人應答。

      “人在裏麵。”

      她身旁的薑雲湄抱著雙手,眼眸半閉半睜。

      “好。”

      她將門推開。

      房間裏已經沒有別人了,隻有通往臥室的方向傳來虛弱的喘息。床上正躺著一個渾渾噩噩、昏昏欲睡的小女孩。

      宋雨棠將門合上,轉過身來對夥伴詢問道:

      “事情你都聽說了吧。”

      薑雲湄微微頷首。

      從“孟化凡”宣布極樂盛宴召開,到伊清顏用《無間地獄》將海市蜃樓號一劈兩半為止,一共就三天的間隔。

      在這段時間裏,她們倒是好好享受了一番豪華遊輪上的悠閑生活,整天不是在泳池裏遊泳就是在甲板上曬太陽,躺在床上看書看電視,偶爾去餐廳打打秋風,日子過得很悠閑。

      薑雲湄前兩天還在心裏感慨:和鬼市之行相比,自家領隊這回總算是說了實話,沒有讓她們卷入到驚天動地的麻煩中去。這趟旅行還真能當成度假來看待。

      遺憾的是,這種美好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太久。

      說實話,在看到伊清顏再度出現的時候,薑雲湄便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,腦殼開始隱隱作痛。

      這位少女的出現,象征著破壞和毀滅的來臨,她已從中嗅到了腥風血雨的味道——

      不需要任何別的征兆,這就是對方震撼人心的地方。

      隻要是見過她動手的人,或是與她當麵交流過的人,都能察覺到那柔弱少女的外表之下藏匿的“怪獸”。

      平靜,柔軟,順從,乖巧……都是隻在某人麵前展現的偽裝。

      偶爾,僅僅是偶爾,薑雲湄正好是那個有機會在近處觀察那對兄妹相處的人。

      每當這種時候,將頭埋在男人的懷抱裏的女高中生,很快會敏銳地察覺到視線,並向自己投來冰冷的眼神。

      在兩人對視的瞬間,薑雲湄總是下意識地偏過頭去,心髒怦怦直跳。

      連那位安知真,她都不止一次試著用《無有障礙》觀察過對方的本質;隻有伊清顏,她從某個時刻開始便失去了一探究竟的想法。

      靈覺太敏銳不完全是好事,尤其是對生活在岑冬生身邊的她而言。正可謂是凝視深淵者對自我的警告。

      ……

      但有的發展,就算預感到了,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。

      岑冬生的命令跟隨著這艘船、這場盛宴的破滅一起到來。

      雖然她和宋雨棠都沒有參與到後麵的事件中去,但有天眼通與天耳通在,這艘船上發生的大大小小都逃不過薑雲湄的“眼睛”。

      岑冬生與她一直保持聯絡,告訴她變故的來龍去脈;有她在,岑冬生一夥人隨時隨地都能保證信息的暢通。

      現在,是工作的時候了。

      “終於有事可做啦。”

      和怕麻煩的薑雲湄相比,宋雨棠反而是在為男人一直不喊自己幫忙而略感遺憾。

      對這位學妹而言,這次旅行的最大收獲,恐怕就是關係上的被認可和突破吧。

      “你還真喜歡被差遣。”

      薑雲湄吐槽道。

      “我提醒一句,女人太能幹,是會把男人養成廢柴的。”

      對此,宋雨棠隻是微微一笑,沒有回答。

      她提起了正事:

      “說是孟化凡很有可能會轉生到那個叫陳久的小姑娘身上,占據她的意識和身體,對吧?我們得看著點。”

      宋雨棠有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。

      

      師父對她的要求是:假如孟化凡的複活成功,就要親手處理掉她。

      想要判斷這點不容易,但薑雲湄正好是最合適的人選,岑冬生和宋雨棠不止一次仰賴過她的觀察能力和判斷能力。

      按宋雨棠的理解,陳久是個有著悲慘命運和經曆的孩子,但這是師父的命令。為避免曾屬於“陳久”的一切被奪走,及時下手反而合情合理,她不會留手。

      假如這位小姑娘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戰勝孟化凡,結果當然是皆大歡喜;但她卻不太相信。

      不怪宋雨棠想法悲觀,她隻知道陳久連“特等候選”都算不上,要如何與一位正牌的特等咒禁師較量呢?

      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,甚至都是小女孩獨自一人的主意。師父勸阻過,陳久卻不肯聽。

      不知是對方對“特等”的認識不充分,還是因為急於擺脫自身的命運,義無反顧地將一切賭在渺茫的希望上——

      ……

      以上的事情,薑雲湄同樣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  她之所以會覺得麻煩,有一部分就是出於道德情感上的考量。

      “這個樣子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在來到床邊後,薑雲湄便忍不住蹙緊眉頭。

      從小姑娘的身上,她看到了正在漂浮起來模糊、隱約的輪廓,頂端不斷向上蔓延,穿透房間的天花板,朝著看不見盡頭的虛無中延伸。

      似靈魂又非靈魂,屬於一頭龐然大物的隻鱗片羽,正在不斷地從某個方向抽取內容物,填充到陳久的身上。

      ——孟化凡的意識轉移,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,完全看不到有被抵抗的跡象。

      ……

      “兩位姐姐好。”

      就在這時,躺在床上瑟瑟發抖的小女孩,在這一刻突然睜開了眼睛。

      她雙眸清亮、意識清醒,顯然尚未被侵占。

      “你們……是岑先生拜托過來看著我的吧?謝謝……你們。”

      陳久有些吃力地開口,為了保證語詞清晰,她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中吐出來。

      宋雨棠雖然看不到過程,卻能看到陳久滿頭大汗,貌似痛苦的模樣,她擔心地問道:

      “我們能為你做什麽嗎?”

      “不,不必了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女孩的額頭上沾滿冷汗,努力擠出了虛弱的笑容。

      “這件事……隻能由我來。所以……能讓我獨處一段時間嗎?”

      宋雨棠與薑雲湄彼此對視了一眼。

      “行吧,既然你這樣說的話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區區一牆之隔,對薑雲湄的“眼睛”而言等於不存在。假如兩人離開能讓對方好受些的話,她倒是無所謂。

      “那我們出去了。就在外麵,有事你就喊一聲。”

      兩人走出臥室,宋雨棠對著陳久露出柔和的笑容,安慰了一聲後,才將門合上。

      ……

      房間內的光線瞬間黯淡下來。

      重歸寂靜的氛圍中,陳久小小鬆了口氣。

      “又是個……心地很好的姐姐呢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有個念頭突然在她的腦海中浮現。

      “岑先生身邊,都是優秀的女性……他到底是和誰在一起呢?”

      陳久雖然被拐到了船上,但很快就搖身一變成為孟化凡的科研助手,從來沒機會接觸過兩性關係,所以她想法很單純。正值純潔年紀的小姑娘,自然是想象不到某位成年男性的私生活是何等荒唐。

      如今,房間裏隻剩下她一人。

      其實陳久心裏清楚,這麵牆壁擋不住咒禁師們的感官,但她還是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被折磨的樣子;她希望這能讓她好受一點。

      陳久同樣清楚,岑先生不太相信自己能成功,所以他才會讓自己的同伴看管著她。她甚至猜的出來,兩位態度和善溫柔的姐姐來看望自己,除去保護之外,背後那更深層次的來意。

      她沒有生氣,更不覺得這有哪裏不對。假如她真的失敗了,這或許才是更好的結局——

      不過,陳久不認為自己會輸。

      無論是岑冬生等人,還是包括其他兩位螺女在內的當事人,他們全都搞錯了。

      搞錯了孟化凡不斷轉生背後的意義;同樣,還搞錯了她的目的。

      這個錯誤,導致他們所有人對“贏”和“輸”的判斷跟著出了問題。

      ——孟化凡,這位可怕,狡猾,不死不滅的特等咒禁師身上,存在一個隻有陳久與對方知曉的弱點。

      “……父親。我知道你在看著我。”

      陳久閉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  無論她心中如何看待孟化凡,是仇恨、是恐懼還是厭惡,但對方的確是給予了自己全新的生命。隻不過,這是一種“強製”的贈予。

      之所以說是“全新”,是因為自從變成螺女之後,陳久發現,就算自己能恢複過往的記憶,她和過去的人生之間依舊存在割裂。

      陳遠就是個很好的例子。雖然陳久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哥哥、雖然她腦海裏還儲存著兄妹倆童年時相依為命的記憶,但二者之間斷裂的牽絆,就像燒斷的回路,無法再度拚接起來。

      而這正是第一位螺女——現在的“馬婧”,對孟化凡痛恨之極的理由,不止是因為對方肆意篡改了自己人生,更重要的是把過去的情感與存在價值一並奪走。

      陳久不像她那樣悲觀,她認為自己還年輕,完全有機會去修複過往的牽絆,乃至創造新的聯係。

      “父親,你在的,對吧?”

      陳久在心中對自己說。

      “我現在,受到了幾位好心人的幫助,所以能有底氣與你對話。”

      “但他們肯定會覺得奇怪,你為什麽會選中我呢?明明你很清楚,我正在想方設法戰勝你、擺脫與你之間的聯係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她閉上眼睛,卻仍能感受到一股窺視。

      這道意味深長的目光,來自陳久的體內,來自認知最深處。

      “他”——正在看不到的黑暗深處,靜靜地注視著自己。

      “孟化凡”,或是“陳久”,隻是一個代號,隨時可以替換。

      孟化凡“複活”的過程,其實根本不是用他的意識取代宿主的意識,而是讓鳩占鵲巢的人格與曾經存在於這個肉體上的人格,一齊漸漸褪去,最後融合二者,誕生新的存在。

      新生的“孟化凡”,既不完全屬於前者,亦不完全屬於後者。

      “他們不明白,其實你早就想一死了之了。隻有‘舊意識’的死,才能誕生新的意識,否則,就會出現兩個‘孟化凡’。”

      “正因為現在的‘孟化凡’本來就要去死,所以你才覺得,冒險點亦無妨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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